那架飛機模型炸開時,江硯舟的白月光正坐在真飛機上。碎片濺了我一身。藍紫色的,
亮晶晶的,像一場小型人造流星雨。挺好看。就是有點扎手。江硯舟的臉,
比飛機炸了還難看。他一把攥住我手腕,力氣大得能捏碎骨頭,眼睛紅得能滴血:“沈念一!
**瘋了?!那是我送給疏月的!”我看著他,看著這個我愛了三年,
把他當命一樣供著的男人。忽然覺得有點陌生。又或者,是我終于看清了?!笆前?。
”我甩開他的手,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意外,“所以,物歸原主,順便……炸了。”三年前,
我第一次見到江硯舟。在朋友攢的局上,他坐在角落,指間夾著煙,煙霧繚繞里,
側臉線條冷硬,像一尊精心雕琢又拒人千里的玉像。朋友推我:“喏,江硯舟,單身,
頂級難搞,賭你拿不下?!蔽夷菚r年輕,心氣高,不信邪。端了杯酒就過去了。后來才知道,
他不是難搞。他是心里有人。一個叫林疏月的影子,牢牢盤踞在他心尖上最軟的那塊肉里,
碰一下,他都疼。可那時候我傻啊。我以為,精誠所至,金石為開。影子嘛,陽光一照,
總會散的。我拿出高考沖刺的勁兒對他好。知道他胃不好,我變著花樣煲湯,
凌晨三點守著砂鍋小火慢燉。知道他挑剔,襯衣要手洗,熨燙不能有一絲褶皺,
我就對著教程一點點學。他應酬喝多了,吐得天昏地暗,是我一遍遍給他擦洗,守到天亮。
他隨口提一句新出的腕表,我啃了三個月饅頭,把攢的獎金全砸進去,只為看他戴上時,
那微乎其微的一挑眉。朋友們都說我瘋了?!吧蚰钜?,你圖什么?圖他有錢?
他給你花過幾個子兒?圖他帥?帥能當飯吃?”我不說話。我只是固執(zhí)地覺得,
人心是肉長的,我這樣掏心掏肺,石頭也能焐熱吧?終于,在他又一次醉酒,抱著我,
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“月月”之后。第二天醒來,他看著身邊的我,眼神復雜。沉默了很久,
他說:“念一,我們試試吧?!蔽乙詾?,我贏了。贏過了那個遠在天邊、虛無縹緲的影子。
試試的結果,就是這三年。我像個盡職盡責的保姆、秘書、情感樹洞,偶爾,才像個女朋友。
他的手機,密碼我不知道。他的書房,鎖著我不能碰的文件。他的朋友圈,永遠干干凈凈,
沒有一絲我的痕跡。只有一次,我手滑,在他手機相冊里,看到了一個加密文件夾。
封面縮略圖,是林疏月。長發(fā)及腰,穿著白裙子,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,笑得歲月靜好。
時間戳,是我們“試試”之后的第三個月。心像被針扎了一下。我默默退出,當沒看見。
鴕鳥心態(tài),騙自己,只要人在身邊,總有一天,他會把那個文件夾刪掉的。直到上周。
我在廚房給他煮醒酒湯,他靠在沙發(fā)上睡著了,手機屏幕亮著,滑落在腿邊。微信界面。
置頂聊天。備注只有一個字:月。頭像,正是那片金燦燦的向日葵花田。最新消息,
是幾個小時前。林疏月:【硯舟,我訂好機票了。下周三,下午三點到。航班號發(fā)你。
】林疏月:【三年沒見了,你會來接我的,對吧?】下面,是江硯舟秒回的一個字:【會。
】那碗剛出鍋的醒酒湯,很燙。端在手里,熱氣熏著眼睛。我眨了眨,沒讓那點濕意掉下來。
下周三。巧得很。是我們約定去試婚紗的日子。也是他上個月,親口對我說:“念一,
我們結婚吧??傇摪捕ㄏ聛砹??!钡娜兆?。我沒提林疏月。只是平靜地把手機放回他身邊。
“江硯舟,”我推醒他,“下周三,下午三點,別忘了?!彼坌殊?,
帶著宿醉的煩躁:“嗯?什么三點?”“試婚紗?!蔽姨嵝阉澳阌H口定下的時間。
”他揉著太陽穴,含糊地“嗯”了一聲,眼睛都沒睜開:“知道了,再說吧?!比缓蠓瓊€身,
又睡了過去。再說吧。三個字,輕飄飄的。像根針,扎進了我心里最深處。不致命,
但密密麻麻地疼。周三那天,天氣不好。陰沉沉的,像憋著一場大雨。我提前請了假,
早早到了那家預約好的、死貴死貴的高定婚紗店。店員熱情地迎上來:“沈**,您來了!
江先生呢?”“他有點事,晚點到?!蔽页冻鲆粋€笑,自己都覺得僵硬。
坐在寬大柔軟的沙發(fā)上,看著店員推出一件件潔白的、綴滿珠片的、夢幻得不真實的婚紗。
手指拂過冰涼的緞面。心里也一片冰涼。時間一分一秒過去。從一點到兩點。兩點半。三點。
店員臉上的笑容,從熱情,到理解,再到掩飾不住的尷尬。我的手機,安靜得像塊磚。
三點十分。我終于忍不住,撥通了江硯舟的電話。響了很久,就在我以為他不會接的時候,
通了。背景音很嘈雜,機場特有的廣播聲,人流聲,隱約傳來。“喂?”他的聲音有點喘,
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……急切?!敖幹郏蔽衣犚娮约旱穆曇粼诙?,努力壓著,
“你在哪?婚紗店……”“念一,”他打斷我,語氣是不容置疑的敷衍,“我這邊有點急事,
走不開。你先自己看看,喜歡哪件拍給我,改天我再陪你來試?!薄笆裁醇笔??”我追問,
指甲掐進了掌心,“比我們試婚紗還急?”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。然后,
我清晰地聽到了另一個聲音。一個柔柔弱弱,帶著點撒嬌意味的女聲,透過聽筒,
清晰地鉆進我耳朵里:“硯舟,我的行李好重哦……”像一道驚雷,劈在我天靈蓋上。
是林疏月。他果然去了機場。拋下了試婚紗的我,去接他的白月光。“念一,聽話。
”江硯舟的聲音壓低了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,“疏月剛回國,人生地不熟,
我得先安頓好她。婚紗的事,晚點再說?!薄巴睃c是多晚?”我聽見自己機械地問。
“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!”他似乎被我的追問惹惱了,“沈念一,你能不能懂點事?
她一個人在國外那么久,剛回來……”“懂點事?”我重復著這三個字,忽然覺得無比荒謬,
荒謬到想笑,“江硯舟,今天是我們試婚紗的日子!是你親口說要跟我結婚的日子!
”電話那頭,林疏月的聲音又響起來,帶著恰到好處的無辜和困惑:“硯舟?你在吵架嗎?
是不是我打擾到你了……”“沒有,跟你沒關系?!苯幹哿⒖虦芈暟矒崴钦Z氣,
是我從未得到過的溫柔。隨即,他的聲音再次轉(zhuǎn)向我,冰冷,強硬,“沈念一,
我現(xiàn)在沒空跟你掰扯這些。掛了?!薄班健健健泵σ繇懫?。像冰冷的嘲笑?;榧喌昀铮?/p>
冷氣開得很足。我卻覺得渾身燥熱,血液一股腦地往頭頂沖。
店員小心翼翼地走過來:“沈**,您……還看嗎?”我抬起頭,
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慘白、眼眶通紅、像個笑話一樣的女人。“不看了?!蔽衣犚娮约赫f,
聲音干澀得厲害,“一件都不看了?!蔽艺酒鹕?,往外走。腳步有點飄。
推開婚紗店厚重的玻璃門,外面,憋了一天的雨,終于傾盆而下。豆大的雨點砸在身上,
又冷又疼。我沒帶傘。也不想躲。就這么走進雨幕里,漫無目的地走。雨水混著眼淚,
流了滿臉,分不清誰是誰。腦子里一片空白,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:沈念一,
你**是個笑話!天大的笑話!雨越下越大。街邊的櫥窗亮起了燈。一家蛋糕店的暖光,
透過雨簾照過來。我鬼使神差地走進去。玻璃柜臺里,擺著一個精致的、小小的草莓蛋糕。
標簽上寫著:生日蛋糕(一人份)。哦。今天,好像還是我的生日。連我自己都忘了。
江硯舟……更不可能記得。“要這個?!蔽抑钢莻€草莓蛋糕,聲音沙啞。
店員麻利地打包好。我提著那個小小的蛋糕盒子,重新走進雨里。
像提著自己最后一點可憐巴巴的念想。我沒有回我和江硯舟的那個“家”。
那地方現(xiàn)在想起來,只覺得窒息。我去了自己婚前買的一套小公寓,很久沒住,積了層薄灰。
放下蛋糕,打開燈。冰冷的白熾燈光,照得整個屋子一片慘白,毫無生氣。像我的心。
手機又響了。不是江硯舟。是閨蜜蘇禾,電話一接通,她的聲音就炸了過來:“念一!
你在哪?你沒事吧?江硯舟那個王八蛋是不是真去接林疏月了?我朋友在機場看見他了!
還帶著那個綠茶!”原來全世界都知道了。只有我這個正牌女友,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里,
還在婚紗店里癡癡地等?!昂毯?,”我開口,才發(fā)現(xiàn)嗓子啞得厲害,“我沒事。
”“沒事個屁!”蘇禾氣得不行,“你現(xiàn)在在哪?我來找你!別一個人待著!”“不用。
”我看著桌上那個小小的蛋糕盒子,包裝紙被雨水浸濕了一角,“我想一個人待會兒。
”“念一……”“真的,禾禾?!蔽掖驍嗨?,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點,“讓我靜靜。明天,
明天我去找你。”蘇禾沉默了幾秒,嘆了口氣:“好吧……那你答應我,別做傻事!
為了那種渣男,不值當!”“嗯?!蔽覒艘宦暎瑨炝穗娫?。屋子里重新安靜下來。
只有窗外嘩啦啦的雨聲。我拆開蛋糕盒子,拿出那個小小的草莓蛋糕。粉色的奶油,
鮮紅的草莓,看起來甜蜜又無辜。我插上附贈的一根蠟燭。點燃。
微弱的火苗在寂靜的空氣里跳動。映著我狼狽的臉。我閉上眼。許愿。以前許愿,
總是希望江硯舟能多愛我一點,能忘記林疏月?,F(xiàn)在。我只希望,我能忘了江硯舟。
忘了這三年。忘了我像個傻子一樣付出的所有。吹滅蠟燭。我拿起塑料小勺,
挖了一大塊蛋糕,塞進嘴里。很甜。甜得發(fā)膩。甜得讓人想吐。眼淚毫無預兆地,
大顆大顆砸下來,混進奶油里。真難吃。我這輩子吃過最難吃的蛋糕。渾渾噩噩過了兩天。
江硯舟像是人間蒸發(fā)了。一個電話,一條信息都沒有。倒是蘇禾,一天八百個電話轟炸,
生怕我想不開跳樓。第三天下午,門鈴響了。我以為是蘇禾。趿拉著拖鞋去開門。
門外站著的,是江硯舟。他穿著一身高定西裝,頭發(fā)打理得一絲不茍,英俊依舊,
只是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,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。他手里,
拎著一個印著某五星級酒店logo的紙袋。看見我,他似乎愣了一下。
大概是我現(xiàn)在的樣子實在糟糕:亂糟糟的頭發(fā),紅腫的眼睛,身上還穿著兩天沒換的家居服。
“念一。”他開口,聲音低沉,聽不出情緒,“怎么不接電話?”我沒說話,側身讓他進來。
他走進來,把紙袋放在桌上:“給你帶了點吃的,你愛吃的燕窩羹,還有點心。
”我瞥了一眼那個昂貴的紙袋。以前,他偶爾施舍般地給我?guī)c東西,我能高興好幾天。
現(xiàn)在,只覺得諷刺。“有事?”**在門框上,沒動,語氣冷淡。他皺了皺眉,
似乎很不習慣我這種態(tài)度:“那天……機場的事,是個意外。疏月身體不太好,
剛下飛機有點不舒服,我得先送她去醫(yī)院安頓好。手機后來沒電了?!鄙眢w不太好?
書友評價
非常喜歡《白月光歸來,正主炸飛機》這部小說,作者余淺生可謂是妙筆生花,給人一幅幅身臨其境的畫面感,更是讓讀者深深感到自己就是故事的主人公,非常值得推薦!